离开断桥驿,项寻兮与剑仙来到万机楼,两人忽略掉缓缓垂下来的《新手攻略》,径直走到一扇熟悉的房门前。
项寻兮轻轻叩响房门,得到里面那人的应允之后缓缓推开了它。这已经是她们第二次走进这里,所以两人并没有因为里面的特殊构造而不知所措。
项寻兮与剑仙路过重重屏风,走在一个被层层轻纱包裹着的方形区域的外围,轻纱无风自动,拂过她们手背,忽而盖住黑丝银发,忽而又落下,好似染坊姑娘高高挂起的珍贵丝织物,互相纠缠着,把时光都困住在了这里一样。
就在项寻兮与轻纱错身而过之时,里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温润男声,“小剑客升级了?”
“对呀。”项寻兮朝轻纱中那个模糊不清的人影笑道,“是要我们自己去移动印章吧?”
“是的,你如何得知的?我记得这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情……”那人放下手中细毛笔,转头看向她所站方向,语气略带好奇。
项寻兮稍微回忆了一下,“上次随手翻看了几页校长寄语,哦不,新手攻略时看到的。”
画师又拿起笔,蘸了蘸新调的颜色,边画边说,“和上次登记时一样,在操纵区操控就好,不需要用格子了,用爪子就好。”
“哦。”
项寻兮应了一声,与剑仙穿过一道长长的刺绣屏风来到那面摆满印章的高墙前。
“原来这里有窗……”剑仙惊奇着用手肘撞了撞项寻兮手臂示意她看,上次她们来时它们被厚厚的帘子挡住了。
“嗯?”项寻兮顺着仙子纯粹的目光望去,才发现高墙侧面也是一堵薄墙,其上镂空出许多六边形的窗,窗框雕刻着许多小兽,在破窗而入的耀眼阳光中如同剔透的玉石。
“这哪里是窗啊,分明一堵镂空的墙嘛。”项寻兮笑笑,留她站在那儿欣赏,自己则走到操纵区,摇着操纵柄控制一个小爪子伸向那个属于她们的印章。
项寻兮操纵了许久,剑仙察觉到不对劲,转身看向她,“阿寻,怎么了?”
“阳光有些刺眼。”项寻兮眯着狭长双眼,依然看不清那面此刻泛着金色光泽的闪闪高墙。
剑仙走到她身边,将手抬过她的细眉,薄薄的宽大衣袖为她遮挡了些许光线,她在一片柔和之中缓缓睁开眼。
她是人类啊,所以再怎么好看的眼睛也会躲闪这样的强光吧,可是刚刚那眯眼睁眼和眨眼的模样为什么那么像以前那只喜欢了很久的猫呢……剑仙开始胡思乱想了。
修长的手指捏住操纵柄随意移动了几下,稳稳地抓住一个印章后把它连同它的格子一起移动到了三十二行末尾的位置上,项寻兮看了看,确定没问题之后收回了爪子。
随后她瞥了一眼身边,“在想什么呢?”
“嗯?”剑仙收回眼神,她还不知道自己看着她时的眼神是怎么样的,“没事儿,你放好了?我看看。”
仙子把手放下时伴随了一道哀嚎,反应过来后迅速用冰凉的手指捂上她的眼睛,代替那方为她遮挡的衣袖,抱歉地莞尔一笑。
“剑仙姐姐,你看完了没有?”项寻兮用睫毛扫着她的手指与掌心,透过细长的指缝她可以贪心地描摹仙子的完美侧颜。
“完了,走吧。”
两人离开了那面墙,剑仙才把手放下。项寻兮皱了皱眉,两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想把眼前一块一块的细碎光晕挥掉。
“要接任务吗?”站在往上走和出去的当口,剑仙扭头问项寻兮。
项寻兮斩钉截铁地挑了挑眉梢,“当然要,而且难得升级了,我还想去四层看看呢。”
“走吧。”剑仙拾级而上,项寻兮则跟在她身后,好奇地东张西望,像她的小尾巴似的。
四层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琉璃瓦重,俨然皇宫大殿的一个角落,惹得项寻兮不禁感叹,“天哪,好美,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住上这样的大房子……”
剑仙看着她眼眸中不自觉地流露出的向往与喜爱,忍不住抽出了折放在身旁柜子上的纸扇敲她脑袋,失笑道,“傻瓜姑娘,这样子哪里是房子了,分明是宫殿啊,是身份尊贵的人才可以住的。”
“我当然知道,”项寻兮耸耸肩,言语中不免有一点点失落,“那我们找任务去。”
在这个不大的楼层里绕了绕,项寻兮很快就找到了心仪的任务,她不安分的指尖朝一个人上下摆动着,“剑仙姐姐,快来快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剑仙接过她手中的纸张,上面工工整整地写到:任务内容是随机应变,任务奖励是一座皇家级别的园子。
“怎么样!”项寻兮的眼睛此刻也落满了碎宝石和星星。
“你呀……”剑仙看着那双眼睛停顿了一下,食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是看上了那个皇家园子吧。”
“嗯。”她承认得飞快,点头间,墨发飘动,有几缕搭在了身旁的宫灯上。
剑仙看出这个任务她是非接不可了,便折好薄纸,握起项寻兮细细手腕塞进她的衣袖里,“你连任务内容都不知道是什么呢……”
“这样子不是很刺激吗?”
剑仙说不过她,便应允了。
断桥驿中。
接过任务纸的少年在大机器里面待了一会儿,取出来两张票,分别放到两人手心里。
“为什么是两张?”项寻兮不解地问他,明明之前都是一张而已。
“因为这一次你们要去不同的地方。”少年拿走项寻兮手心里的票再确定了一遍,没错后重新放回她的手心里。
“……”项寻兮没有说话,掌心向后缩了缩。
少年抬眸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女人一脸的不愿意好后悔不想接,笑道,“别担心,你们很快会见面的。”
“我们要去的是什么地方?”项寻兮紧了紧手心。
少年见状一歪脑袋,“哟,现在关心要去哪里了?”
“……”
“你们要去的地方很特别,它的一年是这里的一天,所以你不用担心时间,好好玩一场。”
“就这样?”
“当然,这些还都是我破例说的。”
见那少年没有继续多讲一些的意思,项寻兮只好道一声感谢,“好吧,多谢。”
少年摆了摆手,转身忙他的事情去了。
项寻兮心事重重地与剑仙一同走上断桥,沉默许久,才缓缓开了口,“剑仙姐姐……”
剑仙似乎知道她想说的,那双蓝眸微弯如倒钩的新月,那只右手轻柔地拨动了她青丝,“阿寻,亭主说了……”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那轻轻浅浅的声音还飘在空气里,桥上人却已经寻不到仙子的踪迹。
原来她们走到桥中央了啊……
项寻兮独自走下断桥,还未等她整理好乱七八糟的思绪情绪,整个人便被眼前一大簇一大簇的绒球花给严严实实地包围住了,像要把她埋在这里似的。她被困得有些呼吸艰难喘不过气,只好用一双消瘦玉臂用力拨开花团,探出头来急促且贪婪地吸着外边那夹带浓郁花香的空气,完全顾不上自己现在的处境与狼狈姿势。
“啊,小姐,终于找到你了……”不远处一个女孩快步朝她走来,还急切地喊着她“小姐”。
谁是你家小姐了,小小年纪眼神这么不好,以后可怎么办……项寻兮依然只露出一个脑袋,默默地在心里嘀咕起来。
“小姐,你没事吧,可把我吓坏了,嘤。”女孩一把握住项寻兮被花枝划破的手,眼里泪珠打转,可见真的担心坏了。
被一双热乎乎的陌生小手包握着,项寻兮抿起唇线友好地微微一笑,“小妹妹,别紧张,我不是你家小姐……”
听到这句话时女孩怔住了,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好不好,你不认识小桃了!”
“小桃?”项寻兮食指指了指女孩,问她。
名叫小桃的女孩狠狠擦了一把眼泪,疯狂点着头。
看见女孩如此反应,机敏如她马上意识到了这是她任务的开端,这位未知名小姐便是她的身份。
“那我是?”
“小姐你是燕国公之女燕霖铃呀,而我就是你的侍女小桃啊。”小侍女一脸“小姐你怎么能忘记自己是谁”的表情说道。
“燕霖铃……这名字怎么有些熟悉?”项寻兮小声自言自语道。
但还是被小侍女听见了,她一边把项寻兮从花堆之中牵出来,一边说,“这是小姐你自己的名字,你当然熟悉了。”
这才不是我的名字呢……项寻兮无奈扶额,又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只好摆出“原来如此”的小表情,暂时把这个疑问藏在了心里。
“走吧,我们回家。”项寻兮拍掉身上和裙上沾着的花花草草,然后十分自然地把手递到小侍女手中,就像大家闺秀出游那般,其实是因为她真的不知道所谓的家在什么方向,贸然乱走只会暴露得更快。
小侍女一点也没有怀疑自家小姐变了一个人,托起项寻兮的手就往燕府走。
两人路过一条清浅小河,走在矮桥上时项寻兮忍不住探出了头,原本只是想看看现在的自己是否变了一个模样,却意外发现了别的什么。
河里那个随着水波会微微扭曲的女人有着与她一样的美好容颜,但她的目光却久久停在那头发缠着的两朵绒球花上,它们显得女人有一些俏皮,更多的是狼狈。
“你明明看得见,为什么不帮我取下来。”项寻兮假装生气地回头,对上的却是身旁不再熟悉的眼睛。
小侍女似乎被吓到了,马上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我……我不敢,平日里小姐你最不喜欢别人动你的头发了。”
“这样吗……”项寻兮眸光突然暗淡了些,自己是怎么了呢,看见自己还是一样的容貌,竟然错觉身边会是一样的人……
“小姐?”小侍女拿手在她朦胧的眼前晃了几下。
“我没事,”项寻兮温柔地按下她来回挥动的小手,“帮我取下来吧。”
“可是……”小侍女愣了下,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哪里有那么多可是呢。”
她笑了。
小侍女取下她头发上的两朵绒球花,抹平她乱翘的头发,突然觉得自家小姐更温柔了,心事却更重了。
回去的路上,小侍女觉得她小姐似乎总有意无意地放慢脚步,维持着跟在她身后的状态,好似认不得回家的路了,还没来得及细细想,便听见了身后一道与平常一样的格外好听的声音。
“小桃,我该不会还有一个姐姐吧,叫燕剑仙字一花,或者燕白雪字阿美?”项寻兮眨着眼问道。
小侍女哭笑不得,再加上这个熟悉的声音,让她把刚刚的疑惑都抛于脑后了,“小姐,你是独女啦!还有,你起名字真的不好听欸,怪不得国公和夫人要给你找私塾。”
“哦。”她心不在焉地应道。
此时项寻兮满脑子都是猜测的剑仙的身份,该不会是国公夫人吧,不行不可以!她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惊到了,猛地摇头,想把这诡异想法甩出脑子去,那头墨发也随她而动,恰她巧走在河边,更像一棵沐浴和风的黑色细柳了。
终于回到燕府,见了国公与夫人,她接受了燕霖铃这个身份,花了整整一天跑跑跳跳,把这个华丽的大宅院都绕了个遍,什么人都见到了,唯独不见那个说过很快就会与她见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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